近年来，贸易增速下滑已成为世界经济发展的重大隐忧，而这种情况似乎没能在更大程度上激励全球各经济体加强对多边贸易体制的推动，反而在多边贸易体制之外触发了不少区域性合作共识，进而对世界贸易组织(WTO)框架下多哈回合谈判的完成形成了挑战。

然而区域合作功能始终有限，很难实现全球性的经济增长，多边贸易体制仍是解决全球性经济问题的不二法门。那么，在此背景下世界主要经济体如何进一步推动多边贸易体制的发展?将于9月4日~5日在中国杭州举办的二十国集团(G20)峰会又能否对多边贸易体制形成进一步助推呢?

Q1

◆您认为多边贸易谈判出路何在?

屠新泉：多哈回合谈判等多边贸易谈判当前正面临困境，最主要的问题还是主要成员之间缺少共识，在谈判范围、方向、方式上都难以达成一致。我认为现在并不急于结束谈判，而是应在主要成员之间充分沟通，弥合分歧。二十国集团(G20)以非正式的部长级会议形式运行，每年举行会谈的时间虽然较短，但却是一个宝贵的交流机会。各成员应通过在政治层面上形成共识来推动在技术层面上解决多边贸易谈判过程中遇到的困难。

霍建国：提到多边贸易谈判，世界贸易组织(WTO)多哈回合谈判是最典型且最被关注的，但是截至目前，多哈回合谈判都难有突破的希望。多边贸易谈判达成的关键是各方利益的协调和立场的妥协，然而发达经济体和新兴经济体间的矛盾现在来看是难以弥合的。在多哈回合中，发达经济体坚持对国内农业等产业进行补贴，新兴经济体则坚持维护自身市场开放的节奏，两方都不愿让步。为了解决矛盾，WTO成员正在探索谈判机制的改革，比如调整投票机制等以求将各方立场协调成本降到最低，然而机制改革本身也需要时间来推动，路径也需要进一步探索。

苏庆义：WTO框架下的多哈回合谈判短期内不会有转机，暂时还看不到谈判成功的希望。无论是发达经济体还是发展中经济体，都不具备推动谈判成功的条件。发达经济体希望多哈回合谈判能够适应目前全球价值链占主导的分工体系，在传统的货物贸易自由化之外融入更多的议题，比如知识产权保护、环境保护等，因此在目前的谈判内容下，发达经济体不具备推进谈判的动力。对于发展中经济体而言，将产品出口到发达经济体已经享受到了较低的关税，推进谈判的动力不足。更重要的是，发展中经济体尚没有推进谈判的能力。总之，未来一段时间WTO多哈回合谈判将不会有什么进展。

但这不意味着多边贸易体制也将毫无进展。首先，由于全球金融危机后贸易保护主义抬头，WTO争端解决机制将一如既往地发挥重要作用;其次，WTO框架下的贸易便利化协定有望生效并起到降低贸易成本的作用，WTO框架下其他特定议题的协定也有可能得以推进;再次，WTO框架下的诸边贸易协定谈判会起到推进贸易自由化的作用，比如已经达成的信息技术协定、正在谈判的服务贸易协定和环境产品协定等。

Q2

◆您认为促进全球投资是否需要多边规则?

屠新泉：全球投资在过去多是依靠双边投资协定来规范进行的，现代型的专门用于国际投资保护的双边条约分为美国式的双边投资保证协定及德国式的促进与保护投资协定。双边投资协定这种方式存在局限性。

2015年全球投资增长了38%，但主要是跨国并购增长，并没有形成新的生产能力。目前，全球双边投资协定有3300多个，贸易保护水平和市场开放水平都不一样，所以签署一个全球性的投资协定非常困难。

今年6月30日，中国商务部副部长王受文表示，中方希望G20国家形成投资政策的非约束性指导原则。7月召开的G20贸易部长会议发布了首份全球性的投资指导原则《G20全球投资指导原则》，G20各成员形成了一些共识，包括反对贸易保护主义、投资协定的制定应该开放透明和可预测、要对投资者和投资者的投资进行保护等内容。这样的指导原则是制定未来有约束力的投资规则的基础。

霍建国：全球投资一定需要多边规则，而且这个需求正愈发迫切。

长期以来，全球资本流动是建立在双边等投资协定的基础上，有一定的约束力，但由于各经济体利益、立场不同，区域投资规则也会不统一，进而增加企业跨境投资成本甚至制造投资壁垒，而这都是不利于全球资本流动的。

之前，在全球经济表现尚佳之时，全球投资规则不统一对全球资本流动的干扰可以被经济增长数字所遮盖。如今，全球经济都面临增长难题，此时投资规则不统一带来的问题就会凸显出来，所以当前尤其应该推动全球投资多边机制的建立，毕竟投资是拉动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之一。

苏庆义：与全球贸易层面有WTO这一多边组织不同，在国际投资层面尚没有多边投资组织。事实上，各国签署了大量的双边投资协定(BIT)。根据联合国贸发会议的统计，目前已经生效的BIT多达2278个，其他生效的国际投资协定也有285个。BIT当然也能促进对外投资，但是由于投资规则的不一致，会增加企业对外投资的交易成本和不确定性，从而需要整合已有的BIT。投资规则的一致性将会起到推进全球投资的积极作用，因此，需要多边层面的投资规则。但是也应该意识到，推进出台多边投资规则存在较大困难，需要渐进而为。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曾试图推动多边投资规则，但没有成功。今年，在中国任G20主席国期间，G20贸易部长会议批准首份《G20全球投资指导原则》，为推进多边投资规则作出历史性贡献。

Q3

◆您认为全球价值链强调的包容协调是否是多边机制发挥特长的机会?

屠新泉：21世纪是全球价值链蓬勃发展的世纪，全球价值链也是现今热议的话题，各国的发展都离不开全球价值链的支撑。然而，由于近年来各类纷繁复杂的区域贸易协定的扩散，以世界贸易组织为代表的多边框架正在失去其在国际贸易体系中的中心地位，而各类区域贸易协定并非真正有利于全球化经济贸易福利的增进。

关于全球价值链的讨论目前还是更偏向于技术和学术层面，我认为应更明确其具体政治含义，更明确G20和世界贸易组织应该为全球价值链做些什么，从这两方面来明确多边贸易体制的发展方向和任务。以公开、透明、非歧视为基础的多边贸易体制是实现全球价值链利益、增进全球经济福利、完善全球贸易治理的优选方式。

霍建国：提出全球价值链的意义在于强调了各经济体经济增长利益的“全球性”属性，进一步为推动多边贸易机制发展提供了理论基础，尤其在当前多个经济体各起炉灶、多边区域贸易协定谈判如火如荼之际，再次强调全球利益共同体的全球价值链的观点就更为必要。

不过，虽然全球价值链的概念在G20的推动下得到了全球多数经济体的一致认同，但是概念本身还并未就如何加强全球价值链的联结作用、加强全球合作作出更为细化的规定，所以目前推动多边机制的主要力量还是集中在WTO框架下的多边回合层面。

苏庆义：具有排他性的区域价值链不符合世界各国的共同利益，仅对区域性的经济体有利。许多发展中国家和中小企业尚没有能力参与全球价值链并从中获益，为了落实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也为了促进全球贸易增长，帮助发展中国家和中小企业融入全球价值链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这将使得全球价值链成为真正意义上“全球性的”，并兼具包容和协调性。此时，推进多边贸易体制而非区域贸易协定是达成这一目标的手段。因此，推进全球价值链更具包容协调性是推进多边贸易体制的应有之义。但是，我们应该看到，这并不意味着多边贸易体制就一定能够有所斩获，就像我在回答第一个问题时所说的，多边贸易体制下的多哈回合谈判暂时不会有结果。

Q4

◆您认为G20在全球经济复苏中能发挥怎样的作用?

屠新泉：G20在创立之初是为了应对全球经济危机，是应对经济危机的多边机制。G20会议最初取得的成效不错，遏制了经济危机引起的剧烈波动，实现了经济复苏。但现在G20的角色发生了变化，不再是作为危机解决机制而存在，而是转为日常全球治理机制。不过，G20作为新角色还不够成熟，不如应对危机时的效果明显。

G20机制化是当前的重要议题，中国倡导的贸易部长级会议现在已经形成机制，也产生了积极的成果，还处在发展的过程中。G20峰会应发挥其特殊作用，推进全球经济结构调整和全球经济治理体系的改革，加强宏观经济政策的协调与沟通，以及形成政策共识，做世界经济增长方式的创新者。未来，G20会取得更大的进展，为全球经济稳定增长创造良好的环境。

霍建国：G20平台对拉动全球经济复苏的作用不言而喻，尤其是2016年中国以G20东道主的身份将贸易投资作为主题引入G20机制性讨论，更增强了G20对全球经济复苏的引领作用。

在全球经济缺乏增长动力的当下，实现经济增长的关键之一就是加强全球协调合作，而G20作为WTO之外少数参与国家众多的平台之一，其协调作用不言而喻。

更重要的是，G20始终强调对多边机制的支持，并提出了用投资拉动贸易，用贸易促进投资，两者共促全球经济增长的概念，且推动《G20全球投资指导原则》的通过以及各经济体对全球价值链的认同，都是消除全球经济增长障碍的重要举措。在WTO多哈回合受阻的背景下，G20将会成为协调全球立场和促进全球经济复苏的重要补充和力量。

苏庆义：G20是目前全球经济治理的主要平台，其成员涵盖了世界上最具代表性的经济体。G20不仅在全球宏观经济政策协调方面发挥作用，越来越涵盖中长期议题，比如增长和发展议题、贸易投资议题等。拿我的研究领域国际贸易投资来讲，G20将推动全球贸易和投资增长，从而间接起到促进全球经济复苏的作用。今年的G20贸易部长会议批准了《G20全球贸易增长战略》，确定了七大合作支柱，为促进全球贸易复苏保驾护航;批准了首份《G20全球投资指导原则》，有助于促进全球投资复苏;还批准了《G20贸易投资工作组工作职责》，使得G20在贸易与投资合作方面实现机制化，有助于G20落实相关政策文件。总之，G20应该而且能够通过全球宏观经济政策协调、增长与发展议题合作、全球贸易与投资合作促进全球经济复苏。(中国商务新闻网)